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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照料


  万幸,依靠安眠药,季然睡了个好觉。闹钟响的时候她睡意正浓,迷迷糊糊地按掉了,心里平静稳妥,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。中学时起,临睡前她都会调好三个时间段的闹钟,分别起床前一个半小时,一个小时和半个小时。身体缘故,导致她神经衰弱并且浅眠,大多数时候其实根本不需要闹钟,但这个习惯一直沿袭下来,根深蒂固,悍然不动。许庚曾毫不客气地嘲笑她是“胆小慎微的通缉犯”。

  通缉犯今天睡得出奇得好,翻了个身又立即入睡,混沌间开始做梦。梦里又回到了惠城一中,那年高三,她转学到邻省,半路出家,插班成了美术生。刚转学的日子很不好过,不能和爸爸继母生活在一起,只能在学校寄宿,同寝的女孩子个个棱角分明又排外的很。她在一开始的两个月,甚至没怎么张过口,本就沉闷安静,少了可以说话的人,更是寡言透明。

  从文化生忽然间变为艺术生的日子非常不好过,她没有底子,踏进画室都显得小心翼翼。想要报班从头学起却又不好意思向父亲开口要钱,她收到过宣传画册,一学期七千,对她来讲,是个难以想象的数字。

  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最晦暗的两个月,每天在画室旁边的教室守着,等同学都离开了才敢进去,因为画素描连阴影都不会打的人会被耻笑,他们曾经在上课的时候当着老师的面问她,“你这样的水平敢上考场么?”那一年的秋天来的特别晚,九月的夜里还闷得不得了,她夜夜泡在蒸笼似的画室里,从正方体开始,一个一个画过去。最难过的时候连续画了七个椭圆,没有一张可以拿的出手,她太累了,靠在角落的画板上茫茫然发呆,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,“这人生,怎么就这么难呢?”周围是沉默的雕塑和油画,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。那时候,她眼里蓄满了泪,抱着头往墙上撞,眼泪就从眼眶里砸下来,滴在教室的大理石上,“啪嗒啪嗒”,一颗一颗,硕大晶莹。

  冷静下来以后就开始想念,想榆州,想妈妈,想孟以轩。身心都累的不得了,大脑却在高速运转,逃回榆州的念头日日笼罩在她的头顶,硬生生的扯着头皮,拽着她逼迫她行动。可是怎么可能呢?榆州回不去了,妈妈死了。至于孟以轩,她甚至没来得及同他道别。都没有了,那个只会给她一个人讲题的冷漠少年,那个长了许许多多的法国梧桐的别致的榆州城,以及,怨怼了十多年最后郁郁而终的妈妈。全部都,没有了。

  这梦做得冗长真实,醒来的时候她有些真切的不适感,季然拥着薄被坐起来,有些茫然不知所措。半晌之后才想起昨晚上那通电话,以及挂了电话以后孟以轩传过来的信息。她摸出手机确认了一遍,三人医,距离这里不太远,看着时间还早,季然决定熬一点粥。

  南方的九月还算是夏天,她拎着保温壶一路乘地铁挤到医院,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,浑身都湿漉漉的。到病房的时候于明醒还在睡着,她轻手轻脚地把保温壶放到了茶几上,又出去想找个卫生间洗洗。

  收拾完回到病房,于明醒已经醒了,孟以轩也在,正背对着门拿着保温壶倒粥。于明醒见到她明显有些兴奋,冲身旁的人挑眉,“就她啊?”

  他回头看了眼,又飞快地转过头去,轻描淡写地回应,“想了半天,也就她符合你要求。”

  于明醒心情不错,睁着双睡肿的眼睛调笑,“这吃吃喝喝还凑合着用,要是上个厕所咋办?”说着拿那双可笑的小眯眯眼觑孟以轩,后者将钢制的保温壶重重地顿在了茶几上,口气不善地回他,“自己看着办!”

  语气不太好,但他仍然抽了湿巾擦手,从旁边的购物代理掏出了漱口水,“今天先将就一下。至于其他问题,一会儿护士来了让他帮你就地解决。”

  季然窘迫地站在病床前,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只能讷讷地原地绞着手。孟以轩把于明醒吐漱口水的被子捏扁了扔掉,进卫生间洗了洗手出来说要走。经过她身边时口气不算太好,“你出来一下。”

 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,孟以轩很高,应该有一米八五了,她穿着平底鞋只能到他肩。他两手插兜,像座小山一样矗立在自己面前,季然没由来地一阵紧张,低头闭着眼睛直咽口水。

  孟以轩垂头打量眼前的人,她照例是低着头,头发挽在后头松松地扎成了一个鬏,颈间垂下几根发丝,随着走廊的冷空气轻轻飘着,一下一下,扫的他心尖发麻。季然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,衬得她唇红齿白肤如凝脂,很是漂亮。但是由于在地铁站挤了很久,又一路跑到了医院,衣服都被汗水浸的透湿,此时黏黏地贴在身上,印出里面贴身内衣的轮廓。

  孟以轩看得一阵憋火,又想起她一大早就起来给于明醒煲了粥,心里头更是不岔,“你没衣服了吗?穿成这样?”

  季然看了看紧紧贴着腰线的衣服,也觉得不太妥当,觉得自己折了企业形象,下意识地就要道歉,“对不起,我——”

  “行了。”孟以轩不耐烦地打断,“下午回去换了。还有,下次不要煲粥,医院食堂就有的卖。什么鸡汤排骨汤汤水水的也不要带,外面随便都可以买。”

  她点点头表示“下次不会了”。

  “他要去卫生间你就按铃叫护士,你不用管他,洗脸什么的给他湿巾就可以了。”

  这样一来好像也没什么事要做啊,孟以轩一只手扶着额头想了想,“你的任务就是陪他说说话。”

  说话啊?作为一个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的人季然有些为难,她想了想向孟以轩建议,“要不然调其他人来照顾他,我可能……”

  “公司里没有其他闲人!”言下之意很明显,季然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,勉强冲她点了点头,转身进了病房。

  **

  于明醒正半躺在床上吃粥,见她进来扯了嘴角冲她笑笑,“谢谢你的粥,手艺不错。”

  她点头,站在一边等着他吃完,于明醒惊诧不已,瞪她,“你干嘛?坐下来啊,你这样我很容易消化不良哎。”

  待她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,于明醒搅着碗里的赤豆莲子噙着笑同她闲聊,“你这手艺,得有好几年了吧?”

  她扯着嘴角僵硬地笑,“很久了。”

  “现在像你这么会煲粥的姑娘可不多了。”见她没什么反应,又丢出话头,“跟谁学的?”

  “自己做着做着就会了。以前妈妈身体不好,经常会熬粥给她。”

  “你妈妈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。”

  好福气么?季然再笑不出来,潦草地点点头,也许是吧。

  “那她现在呢?好些了吗?”

  等了很久没人回答,于明醒抬眼看向她,对面的姑娘瘦瘦削削,面色灰白。他忽然有些后悔,想来是唐突了,放下手里的碗准备向她道歉,岂料温和的姑娘竟先他一步,“她去世了,小十年了。”

  他惊愕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,只愣愣地盯着她。季然冲他惨然一笑,晶莹的泪珠紧跟着滚到眼下。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,映的对面的女孩干净清冽,又温和地让人难过。于明醒一句话也说不出,却又好像明白了孟以轩为什么会对她念念不忘。他胸腔闷闷地难受,别开眼低声道歉,季然抹了把脸,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,过去把碗和保温壶收走,又走回到病房门口才说,“没事了。”

  于明醒对着空荡荡的沙发发了会儿呆,想了想又拿起手机给孟以轩发微信,“季然她妈妈去世了,你知不知道?”

  孟以轩正在办公区和一帮程序员研究代码,收到消息时震惊了一下,随即心里是小小的不舒服,简单地回了两个字,“是吗?”围成一圈的程序员们立即感受到老大突变的磁场,发言都谨慎了很多,孟以轩也没心情讨论下去,站起来宣布散会,“这部分留着,你们先按照之前的分工继续做吧。”说着拿着手机进了办公室,剩下的一干人面面相觑,路子是公司里唯一能和璇子媲美的男人,这时候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,“老大这表情,啧啧……”

  他刚进办公室,消息就弹出来了,“那个……季然哭了。”孟以轩瞬间心情就更差了,界面显示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…”,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,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。

  “她刚刚就去洗碗,十来分钟了。”

  “病房里就有卫生间,她干嘛要出去啊?”

  “我觉得挺对不起她的,又不知道怎么办。”

  “哎你怎么不回消息,在开会啊?”

  …………

  孟以轩重重地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,一抬脚,踢倒了办公桌旁立着的绿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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